迁徒的树贾志红下午绚丽的阳光把一个热带海滨城市鲜艳亮地发送至我眼前。我侧头往广场外望，看到了一排一棵。我重新认识它们。这情形像是在荒凉的陌生之地的人流中不幸看见一个熟人的身影伸过，讶异之后，眼神和心思便跟著那个身影回去了别处。细长的叶子在午后明艳的太阳光下干净深绿，有蜡质的光芒。树叶有小波纹状的边儿，均匀细密。特别之处在于它没有树冠，树干直接披着满身的树叶，就那么锥子似的直挺挺指向天，而树叶稠密，层层叠叠把树干围得严严实实……要说，我的确重新认识它们。我首次看见这种一棵，就是在印度洋的彼岸，距离此地五千多公里的印度。我一直回忆起印度小伙阿布说道的话，他说道，这就是了不起的阿育王一棵，只有印度才存有，只有印度的菩提迦耶才存有。阿布当然就是东站在一排阿育王树下说道这番话的，我也东站在树下，正仰脸顺着树干往上看看，辨认出阿育王一棵之所以没树冠，并不是它没树枝，而是它的枝丫向上生长，倒转的方向使阿育王树像一座塔。两千多年前印度历最的君主阿育王，富尔县佛闻名，他广建寺庙，尊崇佛法。这外形例如尖锥的树犹如佛教中的尖塔，便被广植于寺庙周围，并被命名为阿育王一棵，沦为神圣的宗教植物。阿布，他在树名前冠之以伟大，语气崇敬自豪，表情庄重。他令我相信只有印度，只有印度的菩提迦耶才有阿育王树，这概念直到我离开印度都深信不疑。现在，在达累斯萨拉姆，大街小巷，时时我都能够看见阿育王一棵，它几乎就是这座非洲城市道路两侧的景观一棵。时而一排排，时而单株，叶子油光水亮，热带的阳光和湿润的海洋，而令这耐旱无腺的植物生机勃勃。在这座城市游走，我见到了另一种树，菩提树。无独有偶，它也和印度有关。一个周日的下午，我坐在树下，树冠形成的几百平方米的浓阴阻隔了炎炎烈日。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整个下午，沙沙声不绝于耳，宛如轻柔的述说。我又忆起了印度，菩提树在印度也是佛教圣树。在菩提迦耶的摩诃菩提寺，传说释迦摩尼修佛得道的那株菩提树下，我也是坐了很久，席地而坐，等待一片菩提叶或是一枚菩提果降落在我身上。自然降落在身上的叶或果，传说能带来福缘。我抬头望着菩提树，它的叶和果，都有纤细但强韧的茎，不轻易折断，不随便飘落。阿育王一棵和菩提树源自同一国度，又有著同样的寓意，虽然在这辽阔的非洲，它们从佛坛上跑了下来，步入凡俗，不再具备佛教意义，它们返回了树本身，还原成了一棵植物本来的属性。但我还是习惯俯视它们。它们树形过分矮小伟岸，而令可悲的人生出来距离之美感，荡漾枝叶间的古老谜样气息又例如自带的光芒，拒人千里。因工作的缘故在达累斯萨拉姆的大街小巷穿行，我遇到很多树，除了阿育王树和菩提树，还有牙买加樱桃树、亚历山大椰子树以及在中国北方广泛种植的石榴树……看树的时候往往难陷于沉醉而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比如说在达累斯萨拉姆的印度人聚居区，我就忘掉了自己身在非洲，那满街满巷的印度人而令我疑为身处荒凉的新德里或是瓦拉纳西。像是慕名迁徒而来的树一样，印度人就是这个城市最少的外来族群。我在他们聚居地的街区漫步，印度神庙赫然矗立，戴着黄色花环的人在门口退了鞋子神色凝重地进来，店铺里出售印度风情的服饰，餐厅飘荡咖喱的气味，印度女人们精巧的纱丽在街巷浮现。在这个街区，存有更多的阿育王一棵和菩提树，亲人一样，人和树互相相互竞争。我在想要，来源于印度的阿育王一棵和菩提树，在达累斯萨拉姆如此之多，如此之茂盛，绝非仅仅就是风、水，或者鸟儿的助力吧，终究，人，才就是那更为重要的力量。植物的自我迁徙或许不像我此前以为的那样简单轻松。当气候变化、生存环境恶劣或相互竞争残酷，一些首先感知的植物就如率先觉醒的人一样。有一种叫作还魂草的植物，遇到大旱之年，濒临渴死的时候，它们能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根从土壤里挣脱出来，卷身成一个圆球，借助风力游走，直到遇到水源才恢复身形，扎下根，继续生长。疼痛、悲壮不亚于人类族群的迁徙。在达累斯萨拉姆的印度人居住区百蕊草的那段时期，我正在念印度作家阿兰达蒂?洛伊的《微物之神》。我混迹在洛伊构筑的令人不忍卒读的情节中，那印度式的、精细绵长的笔调将一个坐落于印度南部的家族故事写下得泪斑斑血淋淋。印度社会中固执的种姓等级制度吞噬人的爱情和生命。处在贱民阶层的维鲁沙有罪而被警员凌辱、毒打丧命，亲眼目睹屠杀的小兄妹因惊恐而发生幻觉，他们喃喃自语着，维鲁沙没死去，没死去，他逃往非洲回去了，逃亡至非洲回去了。逃到非洲来，渡过印度洋，这是一块新的大陆，没有种姓的标记。一百多年前印度的世袭阶级制度迫使成千上万的印度人离开祖国漂洋过海来到非洲谋求机遇，像一粒种子寻求发芽的机会，像一棵幼苗寻求平等的阳光、空气和水。一个多世纪过去了，当年背井离乡的磨难换来如今商业阶层地位的稳固，现今印度人在达累斯萨拉姆的富裕程度远超当地原居民，他们的财富在很多领域是这个国家的经济支柱。一棵树终于生了根，枝丫扩展，花叶繁茂。植物学上说植物长距离的向新环境迁移，本身也在不断演化，在新地区产生新的后代种群。非洲大地上的印度人，一百多年，三代人，他们的根已经深入这片大地，成为了非洲的一个民族。(原文刊登于《散文》年第3期，存有删减)7.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A.第(3)段说道“我也东站在树下，正仰脸顺着树干往上看看”，第(7)段说道“但我还是习惯俯视它们”，其中的“仰脸”与“俯视”的含义就是一样的B.第(6)段中“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整个下午，沙沙声不绝于耳，宛如轻柔的述说”渲染了静谧的氛围，也为这种佛教圣树增加了些许神秘色彩C.作者在文中用柔和的笔触描绘了各种一棵的外在形态，例如叶子的“蜡质的光芒”和“存有大波纹状的边儿”以及“修长但强健的茎”等，形象生动D.文章由植物的迁徙写到人的迁徙，作者联想到自己曾经读过的印度作家阿兰达蒂?洛伊的作品《微物之神》，书中曲折的情节让都他舍不得读完8.文章第(7)段说道阿育王一棵和菩提树“而令可悲的人生出来距离之美感”的原因就是什么?9.第(10)段介绍还魂草习性，在全文中的作用是什么?